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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冗余度

    萨洛尼乌斯-帕斯捷尔纳克表示,最新事件只是进一步提醒波罗的海周边的北约国家,“冗余度是恢复力的关键因素”。


    https://chinese.aljazeera.net/news/political/2024/11/23/波罗的海的水下管道和电缆被破坏了吗?为什么?

    举一反三

    一直沉默的文大爷跟着小推车来到围栏前,目光一直看着鲜花,看着工作人员走远,隐入体育中心。与此同时,几名拿着摄像机的外籍记者被工作人员拦住,要求查验证件。一名带着帽子的年轻人又来放下鲜花,无声的鞠了三躬。天空一片灰色,这是台风“桃芝”将要来到的信号,白色预警生成,体育中心陈旧而苍白,一切声响都显得很小心,人们来往的痕迹和上百束鲜花的颜色都被抹去,一场小雨下起。
    珠海越野车恶性撞人事件发生之后,广东省召开了视频调度会和专题工作会部署伤员救治和处置调查工作,要求“做好伤员救治工作、家属的安抚善后工作、开展事件调查,此外还要深刻汲取教训,举一反三开展公共安全领域风险隐患排查整治。”
    13日,网络流传一张“社区党委书记群”群聊截图:各社区:请详细摸排辖区内“八失人员”(投资失败、工作失业、生活失意、情感失意、关系失和、心态失衡、精神失常、年少失管)和“三低三少”(经济收入低、权利地位低、社会声望低、人际交往少、流动机会少、疏导渠道少)人员情况。然而,水瓶纪元致电事发辖区梅华街道的三个社区,工作人员均回复称未接到摸排“八失人群”的通知。
    ……
    1994年,珠海被确定为“广东省推广全民健身活动试点城市”,1998年体育中心建立后,“极大地方便了周围市民进入广场进行健身锻炼,使‘全民健身’得到了进一步的推动和落实。”建成后第二年,周星驰曾在此取景拍摄《少林足球》。在体育中心两三公里外,有一座用格力集团董明珠女士的名字命名的高铁站。
    ……
    一场巨大的悲剧与一场喧嚣的盛会,一前一后发生在同一座城市里。航展的盛况出现在电视、网络和城市的交通广播里,西南角的上空,战斗机表演时发出轰鸣,响彻云霄。悲剧事件只能在城市角落的低语之中,以流言蜚语的方式现身。
    ……
    ……唯一一处热闹的,是南门入口处的棋牌区,上了年纪的退休市民坐在石椅上,围着石桌下象棋、打牌,也会聊到当晚的事故:
    “13号那天我还看见有家属过来烧香烧纸,就在西门那儿,蹲在门口石墩子边上。”
    “那警察没拦着?”
    “肯定不能拦着呀!人都死了还不让烧香烧纸。”


    https://chinadigitaltimes.net/chinese/713260.html

    浮浪幼虫

    繁殖
    海蜇的生活周期历经了受精卵→囊胚→原肠胚→浮浪幼虫→螅状幼体→横裂体→碟状体→成蜇等主要阶段。除精卵在体内受精的有性生殖过程外,海蜇的螅状幼体还会生出匍匐根不断形成足囊、甚至横裂体也会不断横裂成多个碟状体,以无性生殖的办法大量增加其个体的数量。

    毒性
    在近岸海域,这轻柔飘逸的动物,常引起人们极大的好感和兴趣。新鲜海蜇的刺丝囊内含有毒液,其毒素由多种多肤物质组成,捕捞海蜇或在海上游泳的人接触海蜇的触手会被触伤,引致红肿热痛、表皮坏死,并有全身发冷、烦躁、胸闷、伤处疼痛难忍等症状,严重时可因呼吸困难、休克而危及生命。盛夏时节,正是海蜇生长活动的旺季,同时也是渔民在捕捞作业或游人在海滨游泳时易为其蜇伤的发病高峰期。中国沿海各海域均有海蜇分布,种类很多,其所分泌的毒素性质和危害不同。但由于人们个体的敏感性差异,故在海蜇蜇伤后轻者仅有一般过敏反应,重者可致死亡,所以必须注重有效的预防和积极的抢救治疗。

    食用
    海蜇可食用,口感爽脆,海蜇皮和海蜇头(触手)可用来制作凉拌菜。中国境内食用海蜇的记录最早见于唐代。海蜇每100克含水分84.6克,蛋白质0.3克,脂肪0.1克,碳水化合物0.4克,钙182毫克,磷微量,铁9.5毫克,硫胺素0.01毫克,核黄素0.04毫克,尼克酸0.2毫克,维生素B1 0.1毫克,维生素B2 0.04毫克,烟酸0.2毫克。每公斤干海蜇含碘1320微克。不过海蜇需要用明矾和盐处理才能食用,因此市场上的可食用海蜇铝和钠含量一般较高,应避免长期大量食用。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B5%B7%E8%9C%87

    坍缩

    “坍缩星

    即黑洞。演变到最后阶段的恒星。由中子星进一步收缩而成,有巨大的引力场,使它所发射的任何电磁波都无法向外传播,变成看不见的孤立天体,人们只能通过引力作用来确定它的存在。

    ……恒星演化的晚期阶段迅速收缩为一个密度很大的天体……”


    https://www.zdic.net/hans/%E5%9D%8D%E7%BC%A9%E6%98%9F

    衰瘦

    《在酒楼上》

    ……一石居是在的,狭小阴湿的店面和破旧的招牌都依旧;但从掌柜以至堂倌却已没有一个熟人,我在这一石居中也完全成了生客。……
    “一斤绍酒。——菜?十个油豆腐,辣酱要多!”
    我一面说给跟我上来的堂棺(摘者注:疑为倌)听,一面向后窗走,就在靠窗的一张桌旁坐下了。楼上“空空如也”,任我拣得最好的坐位:可以眺望楼下的废园。这园大概是不属于酒家的,我先前也曾眺望过许多回,有时也在雪天里。但现在从惯于北方的眼睛看来,却很值得惊异了:几株老梅竟斗雪开着满树的繁花,仿佛毫不以深冬为意;倒塌的亭子边还有一株山茶树,从暗绿的密叶里显出十几朵红花来,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愤怒而且傲慢,如蔑视游人的甘心于远行。我这时又忽地想到这里积雪的滋润,著物不去,晶莹有光,不比朔雪的粉一般干,大风一吹,便飞得满空如烟雾。……
    “客人,酒。……”
    堂倌懒懒的说着,放下杯,筷,酒壶和碗碟,酒到了。我转脸向了板桌,排好器具,斟出酒来。觉得北方固不是我的旧乡,但南来又只能算一个客子,无论那边的干雪怎样纷飞,这里的柔雪又怎样的依恋,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我略带些哀愁,然而很舒服的呷一口酒。酒味很纯正;油豆腐也煮得十分好;可惜辣酱太淡薄,本来S城人是不懂得吃辣的。
    大概是因为正在下午的缘故罢,这虽说是酒楼,却毫无酒楼气,我已经喝下三杯酒去了,而我以外还是四张空板桌。我看着废园,渐渐的感到孤独,但又不愿有别的酒客上来。偶然听得楼梯上脚步响,便不由的有些懊恼,待到看见是堂倌,才又安心了,这样的又喝了两杯酒。
    我想,这回定是酒客了,因为听得那脚步声比堂倌的要缓得多。约略料他走完了楼梯的时候,我便害怕似的抬头去看这无干的同伴,同时也就吃惊的站起来。我竟不料在这里意外的遇见朋友了,——假如他现在还许我称他为朋友。那上来的分明是我的旧同窗,也是做教员时代的旧同事,面貌虽然颇有些改变,但一见也就认识,独有行动却变得格外迂缓,很不像当年敏捷精悍的吕纬甫了。
    “阿,——纬甫,是你么?我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阿阿,是你?我也万想不到……”
    我就邀他同坐,但他似乎略略踌蹰之后,方才坐下来。我起先很以为奇,接着便有些悲伤,而且不快了。细看他相貌,也还是乱蓬蓬的须发;苍白的长方脸,然而衰瘦了。精神很沉静,或者却是颓唐,又浓又黑的眉毛底下的眼睛也失了精采,但当他缓缓的四顾的时候,却对废园忽地闪出我在学校时代常常看见的射人的光来。
    “我们,”我高兴的,然而颇不自然的说,“我们这一别,怕有十年了罢。我早知道你在济南,可是实在懒得太难,终于没有写一封信。……”
    “彼此都一样。可是现在我在太原了,已经两年多,和我的母亲。我回来接她的时候,知道你早搬走了,搬得很干净。”
    “你在太原做什么呢?”我问。
    “教书,在一个同乡的家里。”
    “这以前呢?”
    “这以前么?”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来,点了火衔在嘴里,看着喷出的烟雾,沉思似的说,“无非做了些无聊的事情,等于什么也没有做。”
    他也问我别后的景况;我一面告诉他一个大概,一面叫堂倌先取杯筷来,使他先喝着我的酒,然后再去添二斤。其间还点菜,我们先前原是毫不客气的,但此刻却推让起来了,终于说不清那一样是谁点的,就从堂倌的口头报告上指定了四样莱:茴香豆,冻肉,油豆腐,青鱼干。
    “我一回来,就想到我可笑。”他一手擎着烟卷,一只手扶着酒杯,似笑非笑的向我说。“我在少年时,看见蜂子或蝇子停在一个地方,给什么来一吓,即刻飞去了,但是飞了一个小圈子,便又回来停在原地点,便以为这实在很可笑,也可怜。可不料现在我自己也飞回来了,不过绕了一点小圈子。又不料你也回来了。你不能飞得更远些么?”
    “这难说,大约也不外乎绕点小圈子罢。”我也似笑非笑的说。“但是你为什么飞回来的呢?”
    “也还是为了无聊的事。”他一口喝干了一杯酒,吸几口烟,眼睛略为张大了。“无聊的。——但是我们就谈谈罢。”
    堂倌搬上新添的酒菜来,排满了一桌,楼上又添了烟气和油豆腐的热气,仿佛热闹起来了;楼外的雪也越加纷纷的下。
    ……
    “……我当时忽而很高兴,愿意掘一回坟,愿意一见我那曾经和我很亲睦的小兄弟的骨殖:这些事我生平都没有经历过。到得坟地,果然,河水只是咬进来,离坟已不到二尺远。可怜的坟,两年没有培土,也平下去了。我站在雪中,决然的指着他对土工说,‘掘开来!’我实在是一个庸人,我这时觉得我的声音有些希奇,这命令也是一个在我一生中最为伟大的命令。但土工们却毫不骇怪,就动手掘下去了。待到掘着圹穴,我便过去看,果然,棺木已经快要烂尽了,只剩下一堆木丝和小木片。我的心颤动着,自去拨开这些,很小心的,要看一看我的小兄弟。然而出乎意外!被褥,衣服,骨骼,什么也没有。我想,这些都消尽了,向来听说最难烂的是头发,也许还有罢。我便伏下去,在该是枕头所在的泥土里仔仔细细的看,也没有。踪影全无!”
    我忽而看见他眼圈微红了,但立即知道是有了酒意。他总不很吃菜,单是把酒不停的喝,早喝了一斤多,神情和举动都活泼起来,渐近于先前所见的吕纬甫了。我叫堂倌再添二斤酒,然后回转身,也拿着酒杯,正对面默默的听着。
    ……
    “……这一次我动身回来的时候,我的母亲又记得她了,老年人记性真长久。她说她曾经知道顺姑因为看见谁的头上戴着红的剪绒花,自己也想有一朵,弄不到,哭了,哭了小半夜,就挨了她父亲的一顿打,后来眼眶还红肿了两三天。这种剪绒花是外省的东西,S城里尚且买不出,她那里想得到手呢?趁我这一次回南的便,便叫我买两朵去送她。
    ……我漫然的吃了几口,就想不吃了,然而无意中,忽然间看见阿顺远远的站在屋角里,就使我立刻消失了放下碗筷的勇气。我看她的神情,是害怕而且希望,大约怕自己调得不好,愿我们吃得有味。我知道如果剩下大半碗来,一定要使她很失望,而且很抱歉。我于是同时决心,放开喉咙灌下去了,几乎吃得和长富一样快。我由此才知道硬吃的苦痛,我只记得还做孩子时候的吃尽一碗拌着驱除蛔虫药粉的沙糖才有这样难。然而我毫不抱怨,因为她过来收拾空碗时候的忍着的得意的笑容,已尽够赔偿我的苦痛而有余了。所以我这一夜虽然饱胀得睡不稳,又做了一大串恶梦,也还是祝赞她一生幸福,愿世界为她变好。然而这些意思也不过是我的那些旧日的梦的痕迹,即刻就自笑,接着也就忘却了。
    ……”
    窗外沙沙的一阵声响,许多积雪从被他压弯了的一枝山茶树上滑下去了,树枝笔挺的伸直,更显出乌油油的肥叶和血红的花来。天空的铅色来得更浓;小鸟雀啾唧的叫着,大概黄昏将近,地面又全罩了雪,寻不出什么食粮,都赶早回巢来休息了。
    “一直到了济南,”他向窗外看了一回,转身喝干一杯酒,又吸几口烟,接着说。“我才买到剪绒花。我也不知道使她挨打的是不是这一种,总之是绒做的罢了。我也不知道她喜欢深色还是浅色,就买了一朵大红的,一朵粉红的,都带到这里来。
    “就是今天午后,我一吃完饭,便去看长富,我为此特地耽搁了一天。他的家倒还在,只是看去很有些晦气色了,但这恐怕不过是我自己的感觉。他的儿子和第二个女儿——阿昭,都站在门口,大了。阿昭长得全不像她姊姊,简直像一个鬼,但是看见我走向她家,便飞奔的逃进屋里去。我就问那小子,知道长富不在家。‘你的大姊呢?’他立刻瞪起眼睛,连声问我寻她什么事,而且恶狠狠的似乎就要扑过来,咬我。我支吾着退走了,我现在是敷敷衍衍……
    “你不知道,我可是比先前更怕去访人了。因为我已经深知道自己之讨厌,连自己也讨厌,又何必明知故犯的去使人暗暗地不快呢?然而这回的差使是不能不办妥的,所以想了一想,终于回到就在斜对门的柴店里。店主的母亲,老发奶奶,倒也还在,而且也还认识我,居然将我邀进店里坐去了。我们寒暄几句之后,我就说明了回到S城和寻长富的缘故。不料她叹息说:
    “‘可惜顺姑没有福气戴这剪绒花了。’
    “她于是详细的告诉我,说是‘大约从去年春天以来,她就见得黄瘦,后来忽而常常下泪了,问她缘故又不说;有时还整夜的哭,哭得长富也忍不住生气,骂她年纪大了,发了疯。可是一到秋初,起先不过小伤风,终于躺倒了,从此就起不来。直到咽气的前几天,才肯对长富说,她早就像她母亲一样,不时的吐红和流夜汗。但是瞒着,怕他因此要担心。有一夜,她的伯伯长庚又来硬借钱,——这是常有的事,——她不给,长庚就冷笑着说:你不要骄气,你的男人比我还不如!她从此就发了愁,又怕羞,不好问,只好哭。长富赶紧将她的男人怎样的挣气的话说给她听,那里还来得及?况且她也不信,反而说:好在我已经这样,什么也不要紧了。’”
    “她还说,‘如果她的男人真比长庚不如,那就真可怕呵!比不上一个偷鸡贼,那是什么东西呢?然而他来送殓的时候,我是亲眼看见他的,衣服很干净,人也体面;还眼泪汪汪的说,自己撑了半世小船,苦熬苦省的积起钱来聘了一个女人,偏偏又死掉了。可见他实在是一个好人,长庚说的全是诳。只可惜顺姑竟会相信那样的贼骨头的诳话,白送了性命。——但这也不能去怪谁,只能怪顺姑自己没有这一份好福气。’
    “那倒也罢,我的事情又完了。但是带在身边的两朵剪绒花怎么办呢?好,我就托她送了阿昭。这阿昭一见我就飞跑,大约将我当作一只狼或是什么,我实在不愿意去送她。——但是我也就送她了,对母亲只要说阿顺见了喜欢的了不得就是。这些无聊的事算什么?只要模模胡胡。模模胡胡的过了新年,仍旧教我的‘子曰诗云’去。”
    ……
    他满脸已经通红,似乎很有些醉,但眼光却又消沉下去了。我微微的叹息,一时没有话可说。楼梯上一阵乱响,拥上几个酒客来:当头的是矮子,拥肿的圆脸;第二个是长的,在脸上很惹眼的显出一个红鼻子;此后还有人,一叠连的走得小楼都发抖。我转眼去看吕纬甫,他也正转眼来看我,我就叫堂倌算酒账。
    “你借此还可以支持生活么?”我一面准备走,一面问。
    “是的。——我每月有二十元,也不大能够敷衍。”
    “那么,你以后豫备怎么办呢?”
    “以后?——我不知道。你看我们那时豫想的事可有一件如意?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连明天怎样也不知道,连后一分……”
    堂倌送上账来,交给我;他也不像初到时候的谦虚了,只向我看了一眼,便吸烟,听凭我付了账。
    我们一同走出店门,他所住的旅馆和我的方向正相反,就在门口分别了。我独自向着自己的旅馆走,寒风和雪片扑在脸上,倒觉得很爽快。见天色已是黄昏,和屋宇和街道都织在密雪的纯白而不定的罗网里。


    《肥皂》

    ……肥皂的泡沫就如大螃蟹嘴上的水泡一般,高高的堆在两个耳朵后……


    《长明灯》

    “……你们和四爷商量商量去,还是再骗他一骗好。那灯不是梁五弟点起来的么?不是说,那灯一灭,这里就要变海,我们就都要变泥鳅么?……”
    ……
    沉默像一声清磬,摇曳着尾声,周围的活物都在其中凝结了。……
    ……
    ……脸上已经皱得如风干的香橙……
    ……
    未到黄昏时分,天下已经泰平,或者竟是全都忘却了,人们的脸上不特已不紧张,并且早褪尽了先前的喜悦的痕迹。在庙前,人们的足迹自然比平日多,但不久也就稀少了。只因为关了几天门,孩子们不能进去玩,便觉得这一天在院子里格外玩得有趣,吃过了晚饭,还有几个跑到庙里去游戏,猜谜。
    “你猜。”一个最大的说,“我再说一遍——
    白篷船,红划楫,
    摇到对岸歇一歇,
    点心吃一些,
    戏文唱一出。”
    “那是什么呢?‘红划楫’的。”一个女孩说。
    “我说出来罢,那是……”
    “慢一慢。”生癞头疮的说,“我猜着了:航船。”
    “航船。”赤膊的也道。
    “哈,航船?”最大的道,“航船是摇橹的。他会唱戏文么?你们猜不着。我说出来罢……”
    “慢一慢,”癞头疮还说。
    “哼,你猜不着。我说出来罢,那是:鹅。”
    “鹅!”女孩笑着说,“红划楫的。”
    “怎么又是白篷船呢?”赤膊的问。
    “我放火!”
    孩子们都吃惊,立时记起他来,一齐注视西厢房,又看见一只手扳着木栅,一只手撕着木皮,其间有两只眼睛闪闪地发亮。
    沉默只一瞬间,癞头疮忽而发一声喊,拔步就跑;其余的也都笑着嚷着跑出去了。赤膊的还将苇子向后一指,从喘吁吁的樱桃似的小嘴唇里吐出清脆的一声道——
    “吧!”
    从此完全静寂了,暮色下来,绿莹莹的长明灯更其分明地照出神殿,神龛,而且照到院子,照到木栅里的昏暗。
    孩子们跑出庙外也就立定,牵着手,慢慢地向自己的家走去,都笑吟吟地,合唱着随口编派的歌——
    “白篷船,对岸歇一歇。
    此刻熄,自己熄。
    戏文唱一出。
    我放火!哈哈哈!
    火火火,点心吃一些。
    戏文唱一出。
    ……………
    ………
    …”


    《孤独者》

    下了一天雪,到夜还没有止,屋外一切静极,静到要听出静的声音来。我在小小的灯火光中,闭目枯坐,如见雪花片片飘坠,来增补这一望无际的雪堆;……
    ……
    “他就是胡闹,不想办一点正经事。我是想到过的,也劝过他。这么年纪了,应该成家;照现在的样子,结一门亲很容易;如果没有门当户对的,先买几个姨太太也可以:人是总应该像个样子的。可是他一听到就笑起来,说道,‘老家伙,你还是总替别人惦记着这等事么?’你看,他近来就浮而不实,不把人的好话当好话听。要是早听了我的话,现在何至于独自冷清清地在阴间摸索,至少,也可以听到几声亲人的哭声……。”
    ……
    他在不妥帖的衣冠中,安静地躺着,合了眼,闭着嘴,口角间仿佛含着冰冷的微笑,冷笑着这可笑的死尸。
    敲钉的声音一响,哭声也同时迸出来。这哭声使我不能听完,只好退到院子里;顺脚一走,不觉出了大门了。潮湿的路极其分明,仰看太空,浓云已经散去,挂着一轮圆月,散出冷静的光辉。
    我快步走着,仿佛要从一种沉重的东西中冲出,但是不能够。耳朵中有什么挣扎着,久之,久之,终于挣扎出来了,隐约像是长嗥,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中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
    我的心地就轻松起来,坦然地在潮湿的石路上走,月光底下。


    《伤逝》

    天气的冷和神情的冷,逼迫我不能在家庭中安身。但是往那里去呢?大道上,公园里,虽然没有冰冷的神情,冷风究竟也刺得人皮肤欲裂。我终于在通俗图书馆里觅得了我的天堂。
    那里无须买票;阅书室里又装着两个铁火炉。纵使不过是烧着不死不活的煤的火炉,但单是看见装着它,精神上也就总觉得有些温暖。书却无可看:旧的陈腐,新的是几乎没有的。
    好在我到那里去也并非为看书。另外时常还有几个人,多则十余人,都是单薄衣裳,正如我,各人看各人的书,作为取暖的口实。这于我尤为合式。道路上容易遇见熟人,得到轻蔑的一瞥,但此地却决无那样的横祸,因为他们是永远围在别的铁炉旁,或者靠在自家的白炉边的。
    那里虽然没有书给我看,却还有安闲容得我想。待到孤身枯坐,回忆从前,这才觉得大半年来,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盘疏忽了。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世界上并非没有为了奋斗者而开的活路;我也还未忘却翅子的扇动,虽然比先前已经颓唐得多……。
    ……
    ……然而我的笑貌一上脸,我的话一出口,却即刻变为空虚,这空虚又即刻发生反响,回向我的耳目里,给我一个难堪的恶毒的冷嘲。
    ……
    ……也还是去年在会馆的破屋里讲过的那些话,但现在已经变成空虚,从我的嘴传入自己的耳中……
    ……
    我们总算度过了极难忍受的冬天,这北京的冬天;就如蜻蜓落在恶作剧的坏孩子的手里一般,被系着细线,尽情玩弄,虐待,虽然幸而没有送掉性命,结果也还是躺在地上,只争着一个迟早之间。
    ……
    ……而况这路的尽头,又不过是——连墓碑也没有的坟墓。
    ……
    我比先前已经不大出门,只坐卧在广大的空虚里,一任这死的寂静侵蚀着我的灵魂。死的寂静有时也自己战栗,自己退藏,于是在这绝续之交,便闪出无名的,意外的,新的期待。
    一天是阴沉的上午,太阳还不能从云里面挣扎出来,连空气都疲乏着。耳中听到细碎的步声和咻咻的鼻息,使我睁开眼。大致一看,屋子里还是空虚;但偶然看到地面,却盘旋着一匹小小的动物,瘦弱的,半死的,满身灰土的……。
    我一细看,我的心就一停,接着便直跳起来。
    那是阿随。它回来了。
    ……
    ……有时,仿佛看见那生路就像一条灰白的长蛇,自己蜿蜒地向我奔来,我等着,等着,看看临近,但忽然便消失在黑暗里了。
    ……
    ……孽风怒吼……
    ……这却更虚空于新的生路……
    ……
    我要向着新的生路跨进第一步去,我要将真实深深地藏在心的创伤中,默默地前行,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


    《弟兄》

    ……也想将这些梦迹压下,忘却,但这些却像搅在水里的鹅毛一般,转了几个圈,终于非浮上来不可……


    《离婚》

    ……庞庄,他到过许多回,不足道的,以及慰老爷。他还记得女儿的哭回来,他的亲家和女婿的可恶,后来给他们怎样地吃亏。想到这里,过去的情景便在眼前展开,一到惩治他亲家这一局,他向来是要冷冷地微笑的,但这回却不,不知怎的忽而横梗着一个胖胖的七大人,将他脑里的局面挤得摆不整齐了。
    船在继续的寂静中继续前进;独有念佛声却宏大起来;此外一切,都似乎陪着木叔和爱姑一同浸在沉思里。


    ——鲁迅《彷徨》

    ……这就决定了梁启超的“新意境”“新语句”和“旧风格(旧形式)”三结合说,“新语句”是“万丈高楼平地起”的语言基础,也就是说——新词入诗是旧诗革新的最基础挑战。
    ……
    我们比较三家所用的诗体资源,可知这两种诗体的重要性有不同的升降过程:黄遵宪亲近竹枝词;周作人对竹枝词和打油诗都有兴趣,但以“诙谐”为统摄,偏向打油诗;聂绀弩则完全倒向打油诗。事实上,革新诗人越往后,越倾向写打油诗,而不写竹枝词,如“何妨赌猪头,抵当辩证法”(鲁迅《教授杂咏四首》其一),“武二过岗三碗酒,老夫度日二锅头”(黄苗子《咏酒呈宪益》),“玉楼正缺承包匠,早去能拿回扣钱”(杨宪益《无题》),“狗皮膏药能医病,人血馒头不解馋”(邵燕祥《人生》),“杯中直沽高粱酒,盘里天津胆固醇”(吴祖光《送别丁聪》),“百万庄中穷措大,洋文局里土诗人”(荒芜《自嘲》)等。这是因为竹枝词长于报道纪实,拙于言志抒情,随着现代报业的发展,它对于旧诗革新的功用越来越小,最后被打油诗取代,故黄苗子称:“近世诗以打油为高(此亦世风所关)”。
    ……聂绀弩则喜欢以旧诗最难“消化”的现代新词入诗。这些词的使用难度远远大于俗词,聂氏的解决方法是用对句来“消化”,称“对对子很好玩”(《散宜生诗·自序》)。像“先生自似庄齐物,明日倘逢党整风”(《答雪峰》),“胸中早有辩证法,舌底犹翻花样经”(《赠电工小蒋》),“枯对半天无鸟事,凑齐四角且桥牌”(《即事用雷父韵》),“孙行者出火云洞,猪八戒过子母河”(《对镜》其二),“十载班房资本论,一朝秦镜白头翁”(《八十》其二)等,聂绀弩通过对句的正反“词语对撞”,创造出一种类似于超现实主义者所宣称的“缝纫机和雨伞在解剖台上偶然相遇的美”,以此实现梁启超倡导的“新意境”。……
    ……
    ……说明他们在超越打油诗上遇到了瓶颈。
    其中根源是什么?笔者百思不得其解,最近才豁然开朗,那就是——在他们内心深处,依然奉文言诗为正统,自居异端,并未明确意识到——现代汉语完全可以在旧诗中取代古代汉语。汪曾祺认为:“语言它本身不是一个作品的外在的东西,而是这个作品的主题……语言跟你所要表达的内容是融为一体的、不可剥离的。没有一种语言不表达内容或思想,也没有一种思想或内容不通过语言来表达。”他谈的虽然是散文,但诗歌更是如此。周作人说主流旧诗是“正式的诗”,自居外道;聂绀弩1979年致信彭燕郊坦承“我写了一些诗,只为无聊消遣。不计工拙是假,不知工拙是真。无人可问,更无人可面谈,只好胡写下去。不料有人在背后谈了,甚至有人找上门来要诗了。人们背后谈我别开生面,独辟蹊径,开七律未有之境。渐渐我也听说了。可怜我连熟面,正道,已有之境一概不知,哪能谈到这些”。可见他们对自己道路之不自信。语言是能折射使用者情感的,如果一名革新旧诗的诗人依然认为,文言旧诗才是“正统”;那么,他所用新词必然是别扭、不自然的。诙谐本身即意味着怪异和非常态,正如聂绀弩所说的“所谓滑稽者,打油也。奇才者不正之才也”(1981年11月致杨玉清信),以诙谐、滑稽、打油来运用新词,说明他们本质上还是奉文言为正统,对待新词只是一种猎奇的“东方主义”,并不具有发自内心的亲近。
    根据汪先生的观点,我们还可推论——周、聂的新词运用,不仅是一个“语言问题”,而且是一个旧诗诗人能否在现代社会获得诗意的“思想问题”。举例说,唐人张谓有诗《早梅》:“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其中诗意是我们能欣然感同身受的,但是请问——我们在面对“手机”“冰箱”“二锅头”“立交桥”等现代事物时——是否也能如同面对梅花一样,产生诗意,而不只是诙谐?这个问题貌似愚蠢,其实是一个严肃的诗学问题——难道我们之于现代社会,只能体验到诙谐?归根到底,这是诗人的语言、情感和思想跟不上现代社会发展,缺乏赋予诗意的能力。
    ……
    ……这些说法都有道理,然而“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这些新词创造了新的词语组合,启迪了新的诗性可能,创造了新的诗歌意境。在语言中淘金正是诗人之本分,何况其中蕴藏诗性的崭新可能?中唐俗文学的兴起,为元白长庆体提供了丰富语料;同理,网络新文化的兴起,也为未来的旧诗发展提供了丰富语料。更何况,人为主体,词是工具,它们是“恶俗”还是“文雅”,是“浅薄”还是“深刻”,最终还不取决于使用者?旧诗讲究炼字,最怕无米下锅,新词井喷,可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嗤之以鼻,避之不及,则失之交臂。
    据笔者的经验,不同词汇入旧诗是有难易差别的:动词和名词最重要,俗语次之,最后是形容词(因为几乎没变化)。如果说,新名词较中性,那么,新动词及新俗语则蕴含强烈的草根诗性,最能彰显一种语言的特色,也最难运用。钱钟书批评黄遵宪“诗有新事物,而无新理致”,这是因为:以新词入旧诗,运用新名词较易,运用新动词和新俗语却难。这要求诗人对新词能欣赏,有亲切,同感情,而不是一副降尊纡贵的姿态。黄遵宪对新事物有好奇,却无感情,故他倾诉私人情感的时候,就很少用新词。这就不奇怪,黄遵宪和周作人诗吸纳新名词,几乎不用新动词和新俗语,因为他们的士大夫趣味难以欣赏,更难运用,反是平民趣味的聂绀弩更有敏感,无怪乎冯雪峰夸奖聂诗“新语言兼新感情”(聂绀弩《雪峰以诗见勖依韵奉答》二首其一)了。
    还要指出,新词是“新语”,却不一定是“诗语”。它如璞玉,既有待诗人的“发掘”,更有待诗人的“发明”。像“文章信口雌黄易,思想锥心坦白难”(聂绀弩《挽雪峰》),“坦白”本来是办公文件里的一个干瘪动词,聂氏顺手刷进诗句,却“擦”出了剧烈诗性。这已不是一个“发掘”,而是一个“发明”。这正是诗人的价值——发掘这个世界的诗意,如果没有——那就发明它。
    而这一切,必须从拥抱新词开始。
    ……
    然而征诸历史,语言系统的特点是“天无二日”,必以一方为主,“语言是存在的家”,没人愿意在家里拘束自己,故没人把“洋泾浜话”当母语。新诗人穆旦有一首名诗《五月》(1940):
    五月里来菜花香/布谷流连催人忙/万物滋长天明媚/浪子远游思家乡//勃朗宁,毛瑟,三号手提式,/或是爆进人肉去的左轮,/它们能给我绝望后的快乐,/对着漆黑的枪口,你就会看见/从历史的扭转的弹道里,/我是得到了二次的诞生。/无尽的阴谋;生产的痛楚是你们的,/是你们教了我鲁迅的杂文……
    文言和白话并列,似乎是共存关系,然而目的是挖苦文言旧诗脱离现实,骨子里还是以白话为主。同理,旧诗不以现代词为主,就必须以文言词为主,是不存在其他选项的。
    ……
    正如笔者反复申明的——旧诗是一种诗歌形式,它跟文言和古代“有联系”,但不是“必然有联系”。这就像——科学源于宗教,至今还保留不少宗教术语,但不等于科学永远属于宗教。同理,旧诗出自文言,但不等于旧诗永远属于文言或者古代。毕竟,归根到底,诗歌源于生活,属于活人。现在提到旧诗,世人容易想到屈原、陶潜、李白、杜甫,但不会想到但丁、莎士比亚、歌德、小林一茶;容易想到老子、孔子、庄子、佛陀、六祖,但不会想到柏拉图、牛顿、达尔文、图灵、尼采;容易想到黄鹤楼、乌篷船、夜光杯、竹叶青,但不会想到智能手机、3D打印、自动驾驶、宇宙飞船,等等。这样一种“自我博物馆化”,笔者以为是一种“自损”。文言和古代只是旧诗的“过去”,捆绑太紧是会损害它的“未来”的,实际上,也已损害了它的“未来”。如果我们意识到,旧诗跟文言和古代没有必然联系,则可放飞旧诗,让它去探索更广阔世界的诗性可能,而不必缚其手足。……
    ……
    ……语言是“不凝滞于物,而与世推移”,“从流俯仰”的,认为“古话”才有诗性,跟孔乙己炫耀茴香的“茴”字有四种写法,本质上是一回事。新词和新典蕴含着强烈的“诗性可能”,旧词和旧典像泡久的茶渣,固然还能冲泡,但味道到底不好。张先生鄙夷新语,自我设限,反而损害了自己诗才。反之,老友启功认为“我们生活在新时代,不可能完全回避新词汇、新语言。如果在大量的作品中居然看不到任何新语言,那我们真要怀疑这些作品到底有多少新思想、新内容了”,强调旧体诗必须“巧妙而恰当地使用现代词汇,现代典故”,最后反能独辟蹊径,自成面目。


    ——杨志《旧体诗的白话历险:以周氏兄弟和聂绀弩为中心》
    https://mp.weixin.qq.com/s/kOvMiiYJ6ZWWpxM-vIP3_A


    摘者注:
    友云:觉得今人写旧体诗总有股臭味,这篇解惑。
    另,目测全文,无女诗人出现,原因不赘述我也赘述不出几个,比较下新诗的情况要好一些。
    再另,文中所提张中行《门外谈禅》,一搜,发现张中行的是《禅外说禅》,《门外谈禅》是葛兆光的,疑作者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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